文學人生

袁采真二帖

驀然回首

視線移開書本的那一瞬間，忽然想起，有一次我去你家陪你讀書，講好了我在客廳改卷子，才剛過一會兒，你就從書房裡跑出來，頑皮地從背後抱住我說：「書上寫的全都是妳的名字哎！」那是我們相戀的第一個夏天。

七夕時，你送給我一張牛郎織女郵票的首日封，並以遒美的字體寫著「金風玉露一相逢，便勝卻人間無數。」是我生命裡至今未曾有過的感動，卻也注定我們今生聚少離多的情緣。

那時候，我們都鍾情於書法繪畫的研究。你從書架上抽出徐復觀先生寫的《中國藝術精神》，並將一根我落在你胸前的長髮，夾入第七章啟始的那一頁。把書遞給我時，你深情款款地說：「希望有一天，這本書能完璧歸趙。」我怎會不明瞭你想娶我為妻的心意。

我們都愛喝茶。每天早晨，你都先沏一杯濃茶，再開始一天的工作。有時我去陪你，你總愛分一半你杯子裡的茶給我，我也喜歡這般「感口澤」的親切。中午，我們分食一個牛丼的便當，你知道我食量小，卻總是要我努力為你多吃幾口排骨肉。

一個陣雨的午后，雨水飄進屋裡，你正急著要把窗子關上，忽然想起我愛雨，於是留了半扇窗，靜靜地陪我欣賞窗外斜斜落下的雨絲。

屈指幾度西風，流年暗中偷換。如今，你給我的書早已泛黃，經歷了幾次搬遷，夾在書裡的那根青絲，也不知去向。我暗將梳落了的一莖白髮，重新夾進印著第七章的那一頁，願意嫁你為妻的深情不渝，然而，完璧歸趙的心願，卻只有留待來生了。

重逢

初夏的向晚，
淡水駛往古亭的電聯車上，
夕陽輕撫你滄桑的臉龐。
比肩而坐，我們沈默無語。
突然手機響起，
是你的妻等你回家共餐；
而我也該在圓山下車，
回到我返鄉時的住處。
你溫柔地捏了捏我的手，
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；
轉身跨出車門，
回頭凝望窗內悽惘的你，
隨著隆隆的車聲，漸漸離我遠去......
我已然明白，
這是我們今生最後一次的
重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