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學人生

郝譽翔.窗外.洗

我和妻坐在長桌的兩旁吃晚飯。暈黃的吊燈由天花板垂落下來散發高溫,燻灼著桌上花瓶中怒放的玫瑰愈加赤紅。我轉過頭去,望向窗外無聲無息的白雪,內外僅隔著一層單薄的透明玻璃,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,我彷彿是在閱讀一本正在窗外掀翻的流動書,或一齣古老的默片,然而其中記錄的卻是我不斷如雪降落,層層加疊覆蓋,然後便消融無跡的過往青春。

在冬季裡我已經不再把槍放在我的枕邊,那些不安蠢動著甚而令我憂懼失眠的記憶或生命之類的事物,都已隔絕在一窗之外,而窗內的我只是安坐於一方緊閉的空間中一點一滴老去。永遠停留在二十多歲的藍英仍然在窗櫺外注視著我,她溫熱的呼吸噴在窗玻璃上,凝結成細碎如淚滴般的雪珠。屋裡壁爐燃燒一室熊熊的溫暖,中年後日益臃腫的妻抱著貓坐在椅中打瞌睡。我冷靜凝視著藍英的髮在窗外隨雪飛舞,然後發覺如今所能做的,就是獨自低下頭去,翻開手中書頁,讀一首又一首的詩。 



2004/1/31